2014年1月28日 星期二

舊城的大紅花

舊城古老的輝煌疲倦了
西班牙殖民者的教堂傳來暗啞的鐘聲
肅穆的遊客在馬車上凝視遠方
溶進淡褐色照片中求倣古的優雅
但你一旦從那些建築走出來
沿路的大紅花便伸出手臂
左右晃動,挽住你的衣袖
輕輕拍拍你的肩膀
突然在眼前爆放
散落滿地
大紅花旋轉多褶的闊裙
用全身冒險去探索這個世界
在廣場跳快步舞
隨着正午急促的琴音
探首看咖啡店裏人們從奇異的長酒瓶喝酒
穿過喧嘩歡笑
應和那大眼睛女歌手的新歌
炎熱的下午喝一口清涼的檸檬水
吃一件千層餅
一層一層發現不同的結構
伸出嘴巴去吻格格笑着的水花
健康的裙裾掀翻布篷的專制
鮮活的血色使拘謹的眼角變得襤褸了
落到沉默的襟上
把他們變成新斟的粉紅輕輕晃盪
帶着楊莓的清香還有一圈鹽
喝下去唱的歌就不再押韻
詩行變得不整齊,也不講邏輯
偏喜歡跟迂腐的冬烘抬槓
蓬鬆滿頭髒髒的亂髮
像一副墨西哥面具那樣用黝墨的眼睛瞪着
瞪着那些蹲在那裏蹲了許多年也不移動一下的
陶甕,爆曬在陽光下
旁邊生銹的船錨
到埗了就不再出航
廢棄的犂耙不再犂田
只做了擺設
放在春天的後院
大紅花不願插在瓶裏供人觀賞
它攀着籬笆跳諣身子
去看另一面的世界
它不願扮演別人派給它的角色
你看那些紡織和打水的器具
現在都在古玩店佔了一個可敬的位置
舊的言語長出一層綠銹
帶給它一種派頭
只有大紅花仍然那麼爛漫
相信活着可以更好
它每一刻感應新的變化
在綠葉和藍天之間認真摸索自己的位置
它善良地愛着這醉酒吵鬧的一切
有時它忘記了下鎖的門牆
就這樣跳躍過去
絆倒在地下
它斷斷續續說出
新的說話
鮮活的肌膚
四濺的
酒花

1978年作
1986年4月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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